【土冲】远方
chapter 2
明治2年 千驮谷
这天晚间，植木屋平五郎家的客舍迎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灰黑色的布帛遮住了头发和大半的面孔，有些破旧的粗布衣裳让他很容易混迹在人群中。
少年满脸疲惫之色，进到屋内似乎都还有着明显的防备，可眼神却坚定而锐利。正处于变声期的沙哑嗓音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说道:“请问冲田先生……葬在了哪里？”
身后的竹代婆婆颤巍巍地走上前来问道:“孩子，你是叫市村铁之助吗？”面前的少年犹豫着点了点头。“那土方先生是不是已经……”少年听到这话，眼角瞬间浮起了红色。手背抹过双眼，少年握紧双拳颤抖着从喉间挤出了一个“是”字。气氛一瞬间有些沉重，竹代婆婆也不禁用衣袖揩了揩眼角。“好孩子，这里还算安全，你就在这住下避一避。”婆婆慢慢说道，见那少年似乎想要拒绝便补了一句道:“这是土方先生的意思。”
少年拿下头上包着的布帛，露出一头被遮掩的张扬的红发，眼中似有水光闪烁，对着竹代婆婆深深地鞠了一躬。而我便带着少年去往偏院安顿，并告知了他冲田先生下葬的地方。
“杏子，冲田先生在这……过得好吗？”我与那少年年岁相仿，互通了姓名之后便索性用名字相称了。小铁住在了冲田先生曾经住过的房间里，四下环顾一会儿，这般轻声说道，言语间有着怀念的意味。
好还是不好，一时间我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比起需要拼上性命厮杀的日子来说，这里平和的生活是那么好，可我却觉得，冲田先生更愿意握着剑站立于天地之间。更何况，在这样比起养病更像是等待死亡的情状之下，过得好与不好显得那么无足轻重。沉默了片刻，而后不知是在回答小铁还是在说服自己，我终于还是说了句:“好。”夜凉如水，春末的晚风带着几片未落尽的樱瓣和少年人的一声叹息。
次日，我带着小铁去到了冲田先生安葬的地方，出于谨慎，却只远远地站住了，遥遥下拜。而就在距离客舍不远处的山林间，有着另一处小小的坟茔，是冲田先生额外的嘱托。小铁取出怀中随身带着的包裹，埋在了那个小小的坟包旁，而后终于伏在地上放声哭泣。我站在一旁，看着两个挨在一起的小小坟茔，满心酸涩。
“冲田先生也曾经交给我一个包裹，里头有一个册子还有那把带菊纹的刀，他说等他去世了，就把它们埋在可以看得见远方的地方，代替他继续等待。”我蹲下身来轻轻地说道。
“那肯定是土方先生被偷走的俳句册子。”小铁已然平静了下来擦干了泪水，“在流山的时候土方先生就发现了自己的俳句册子不见了，说定是被冲田先生偷走了。”已有了青年身形的小铁说起往事终于有了些少年的意气。“他让我带回来的包裹里应该还是他写的俳句，真不明白，回回都要被冲田先生偷去嘲笑一番，却还是乐此不疲。”小铁索性席地而坐语气怀念地说着，望向远方的视线竟与曾经的冲田先生如出一辙。
“冲田先生还在的时候每天也都像这样望着远方。”我在小铁身边坐下，已有了些暖意的风掠过山间，看了看旁边两个小小的坟茔，而后把视线投向远方，继续说道:“千驮谷消息闭塞，你们的事情传来的时候，有时都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这样也好，至少冲田先生是安全的，不会有人来打扰他。”小铁竟露了个浅浅的笑，而后像是思索着什么说道:“这样的话冲田先生去世前近藤先生被斩首的消息应该还没传来这里，也好。”
“消息虽然没有传来，但冲田先生知道这件事。”面对小铁惊讶的神情，我不禁想起了曾经同样惊讶的情景。
庆应4年 千驮谷
洗净了药碗的我站在门前张望了片刻，战争的纷乱对这里的影响似乎并不大，只是来往的行人少了很多。一直不见我拜托去打听消息的人的身影，我便再次往冲田先生所在的偏院走去。想起松本医生前不久来对冲田先生进行过会诊，离开的时候神情有些凝重，看着冲田先生愈发苍白的面容，我也已经明白留给冲田先生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待来到偏院，却见冲田先生束起长发立于院中的背影。那个纤细单薄的身影此时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温和气息，似乎浑身紧绷，带着令人瑟缩的煞气。那柄被冲田先生视作不祥的带菊纹的刀高举过头顶，而后下劈，耳边似乎听见了空气被劈开的哀鸣，眼前的白色浴衣上仿佛染上了大片血污。是了，这个满身煞气鬼神难近的人是京都新选组的队士，是令长洲浪人色变的“鬼之子”冲田总司，而我竟一时不敢上前。
很快，这种令人胆寒的氛围顷刻便消散了，只听见几声抑制不住的咳嗽声，那个原本直立的身影像是脱了力一般拄着刀弓下了身，颤动的双腿仿佛再支撑不住似的，就要跪倒在地。
“冲田先生您怎么了！”我赶忙快步上前，却见那本就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洁白的手帕把所有的声音闷在了里头，只渗出了一点刺目的血红。把冲田先生扶进房间，为他披上了外衣，而后我便转身去倒来一杯清水递给他。
慢慢饮下清水的冲田先生像是收刀回鞘重新放回了架上的那柄带菊纹的刀，敛去了所有的锋芒与杀气，悄悄地藏起了带血的手帕，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一般。“抱歉啊杏子，让你担心了。”他对我这么说着，笑容一如往常的温和，却让我觉得那样无力。
“您的身体还没好，不要这样勉强自己。”我这么说道，即使我很清楚，冲田先生再没有康复的可能了。
“我只是……不甘心。”冲田先生的声音有些飘忽，又仿佛在强忍着什么，眼中似有水光闪过。“杏子你知道吗。”冲田先生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却无法抑制声音的颤抖，“近藤先生不在了。”
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不会的不会的，您不要乱想。”我有些慌乱地安慰道，不知为何，闭塞的千驮谷尚未得到任何消息，而我觉得冲田先生的话是真的。
“近藤先生昨日晚间来过了，他告诉我他被斩首了。”冲田先生的语气有些无措，像是不见了旧巢的雏鸟，茫然且无助。“如果我是健康的，如果我可以拿起刀，如果我还能被他们需要……近藤先生是不是就不会……”冲田先生没有再说下去，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神中竟有着厌恶的神色。
“不是的冲田先生！不是的！”我赶忙打断了他的自我厌弃，不想让他沉于消极之中。“近藤先生也好，土方先生也好，一定都在等您回到他们身边！”
“近藤先生说……”不知是否听进去了我的话，冲田先生带着回忆的神情说道:“他要我好好活下来，不要太早去见他。”自嘲似的轻笑一声，挂在嘴角的笑容那样苦涩，“这哪是我能决定的啊……我自己的身体，我还是清楚的。”
气氛变得沉重起来，屋外的风卷起枝头的叶落在了地上，发出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我看着冲田先生低着头，愈发清减下来的身形，小心翼翼地组织着措辞，“近藤先生他，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吧。”
“近藤先生把试卫馆的大家一起带到了京都，像是父亲一样的角色吧。”冲田先生抬起头面上是追忆的神情，开始回忆起了往事，“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吞拳头倒成了他的绝技。”说到这，他竟露出了孩童般的笑颜，灿烂地，点亮了那苍白的病容。
冲田先生慢慢地讲着，我便静静地听着。无论是温暖的晴日还是冰冷的雨夜，如今都成了泛黄的旧闻，待重新翻阅，记忆中仍是一段鲜亮的往昔。
院中新叶间，微暖的风吹拂，却再带不来一点属于屋中那人的希望。
—tbc—
碎碎念:
我猜上一篇写了啥已经忘了，拖了这么久才发第二章_(:з)∠)_本身这篇就是我从初中起的不成熟脑洞，现在终于成型了一点。然后大纲也没打，准备写到哪算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坑了，有可能接下来就坑（可闭嘴吧x）
这一章总司说见到近藤，梗来自『燃烧吧！剑』里土方战死前梦见近藤、总司等人，以及真实情况是总司至死都不知道近藤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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